第23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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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又礼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停顿了片刻，转身微露惊讶，“大师，您怎会守在我门前？”
作为出家人，深夜不睡觉来到别人房门口才是值得怀疑的事情。
相反，季又礼又不是承天寺的人，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谁也管不着。
所以季又礼迅速反应，反客为主地问他，让他知道此时此刻谁出现在这里更奇怪。
随缘和尚默了一下，他没料到面前与旧友肖似的年轻人的脾性居然和旧友截然不同，心中的猜疑多了几分，拿出季又礼白日里给他的话本下卷，质问道，“还有收尾的几回，在何处？”
季又礼大感意外，没想到随缘和尚不但迅速读完了下卷，还发现了末尾少了几回，不惜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深夜来找自己，父亲写的这个话本的确精彩，但不至于让一个出家多年的人如此打破凡俗打破他几年来一直遵循的清规戒律吧？
睿亲王，您这几年的修行白搭了？
如此说来，在佛祖面前，是我害了您，是我的罪过。
但我无心忏悔。
季又礼眸子清亮，淡定地回，“剩下的几回，在京都我的侍郎府中。”
“请施主速取来给贫僧。”随缘近前一步，微微低头觑着比他个头稍矮一些的年轻人命令道，语气里透着股上位者的威严。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睿亲王毕竟是睿亲王，他驰骋沙场，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获得清流一派支持，是当年朝堂之上的大人物。
即便退居寺庙，出家为僧，该展露威严的时候还是会威慑四方。
季又礼自认为在朝堂上如鱼得水，无论遇到什么人都能迅速反应，都能泰然处之，如今接连遇到的两个人却让她颇为头疼，一个是沐王府郡主木夏，另外一个便是眼前的随缘和尚。
前者若即若离，看似忠诚直爽，实际上深谙其道，并且不肯轻易相信除沐王府的人之外的其他人；后者曾经久居高位，离帝王之位只是一步之遥，如今出家却对一本话本分外执着，甚至不惜破戒……
季又礼心中感慨，自己近来走的是什么运道？居然接连碰上两个没有把握应对，摸不到套路的人？
“大师，很抱歉，剩下的回合我不能交给您，”季又礼抬眸，暗暗做好防备，以防止随缘和尚突然发怒抓住自己，“如果大师想要看，还请您亲自到京都侍郎府找在下。”
木夏着急寻自己回京都邺城当郡马，而自己替小皇帝拉拢随缘大师这个前任亲亲王的任务还未完成，原本是个两难取舍的局面，但季又礼突发奇想，既然自己势必要回到京都，那么想办法带着随缘和尚一起回来不就成了？
毕竟只要争取到了随缘和尚，让他本尊回到京都要比任何信物都要有说服力。于是迅速做好了准备，想要引随缘回京。
随缘低着头，表情隐秘在一片阴霾之中，看不分明。
“你居然以为贫僧会因为区区一本话本几个回合回京？”随缘声音深沉，突然朝着季又礼的脖子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还没来得及挣扎的时候，将她凌空提了起来。
季又礼虽然做好准备，但还是被他的强大所震撼，自己练习了几年的几招武艺在这个强大之人的面前似乎毫无用处，就像一个笑话。
她忍住窒息的难受，心中居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即便是木夏在他面前恐怕也招架不住几招，断不能让他与木夏为敌。
“施主，这书你交还是不交？”随缘逐渐用力，指头掐进了季又礼的脖子，让季又礼逐渐窒息难受。
季又礼的脸色从白变红，又有变紫的趋势。
她几乎无法开口说话，心中急急地闪过对策，但这一切在一个急躁的和尚面前似乎毫无用处。
“请你……来……来京都……取……”季又礼咬牙坚持道。
随缘和尚面无表情道，“你和李太傅是何关系，为何会有他的残卷？”
季又礼咬牙不说。
随缘和尚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怔，似在回忆。
面前这人的眼神，长相，都太像他了。
“你会死的。”随缘和尚威胁，“难道你不怕死？你年纪轻轻便高居礼部侍郎之位，为了区区一卷话本，值得吗？”
季又礼勉强扯了扯嘴角，总算说出一句连贯的话，凄惨地笑道，“大师为了区区一卷书，杀了我这个礼部侍郎，破坏清规戒律，值得吗？”
随缘和尚被点中心结，手上力道稍松了松。
“你到底是谁？！”
季又礼喘口气道，“在下从未隐瞒身份，下官是礼部侍郎季又礼，姓季，季节的季。”
随缘和尚听罢，居然松开了掐着季又礼脖子的手，放开了她。
季又礼软坐在地上，像是被捕捞上来的鱼儿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气，努力地捡回自己的小命。
她还不能死，不能死。
刚刚真的太险了，如果随缘还不放她，她只能道出真实身份，想要让父亲这位旧日好友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放过自己。
但随缘没有想象中的残暴，终究还是放过了自己。
幸甚，赌赢了。
随缘高大的身影落在了季又礼的身上，几乎遮盖了她。
“贫僧不会离开承天寺，贫僧曾经允诺他，不会再踏入京都邺城一步，绝不食言。”
“大师您……”
“贫僧不知道你和李太傅是何关系，但既然你有他所写的残卷，你和他一定关系匪浅，既是他看重的人，贫僧不会取你性命，但你也别企图让贫僧用世俗的身份帮你什么。”随缘点破了季又礼的目的，进一步道，“无论你的背后是谁，你都回去和他说，贫僧随缘，无意世俗，对皇权富贵，如过眼云烟，均视为粪土。他们所追求贪心的，贫僧不屑一顾。我不会站在你这边，也不会站在任何人的一边，但如果你们继续纠缠，后果自负。”
“季施主，无论残卷在何处，你最好将它交给贫僧，否则——”随缘和尚目光阴冷，口气森凉，“贫僧会冲出地狱，甘愿化为修罗，不计一切代价找你索要。”
受到威胁的季又礼无奈苦笑。
地狱修罗，随缘大师还真是父亲的好书迷，居然痴迷到了这地步……
看来这次皇上给的任务又将失败，从礼部换到户部的愿望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近日来诸事不顺，倒霉透顶，是自己的好运走到了尽头了吗？
这一切似乎是从木夏出现在礼部开始的，木夏难道是自己的命中煞星？
但随缘同时也说清楚了，他既不会帮自己，也不会帮其他人，他打算继续做他超脱世外的和尚，不问世事。但太后和皇上的心思都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他又岂能说不介入就能不介入？即便他是睿亲王，也做不到完全超脱。
看来还是需要下一剂猛药。
季又礼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
随缘已经背向着她，预备要走。
季又礼在他临走之前道，“随缘大师，你说的话在下都记着了。”
随缘继续往外走。
没想到季又礼又在他身后徐徐说，“睿亲王，您的退隐之地，是他们三个之中最合适的，当年的赌局，是您赢了。”
本要离开的随缘大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道，“你果然……你现在承认了你和他有关？”
他心中早有猜测，这年轻人和李太傅长得像，而且按照年纪来看，有可能是李太傅的子女，可是当年那对儿女都葬身火场，莫非是他的儿子幸存下来了？
季又礼含笑道，“李太傅是我的授业恩师，我视他为父。”
翌日四更天，皇帝的寝宫送来一壶茶和一幅画。
小皇帝启坤一边换上早朝的朝服，一边随便地扫了眼那副刚刚送来的画作。
上面画的是一处深山密林，沿着山路蜿蜒向下，有一处溪流，有个光头的和尚正在打水。
启坤看见这画心情颇好，身边服侍的内侍也发现了，笑着问，“皇上，需要将季侍郎送来的画装裱挂起来吗？”
“不必，将它收好罢。”
内侍领命去办了。
这幅一早送到的画作便和其他画作一起被放在了御书房里侧一个不起眼的架子上，那里已经叠着一层又一层类似的画作……
季又礼给皇帝送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后的宫中，秉笔内饰李又安亲自禀报给太后此事，太后正在梳妆，面对铜镜里的自己，太后颇为满意，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若是除去这一身端庄的太后装束，换上寻常女子服饰，她依旧能够在一群妙龄女子当中脱颖而出，只是她已经被深深禁锢在这深宫内院之中，看似风光，实则也是一只金丝雀罢了。
太后听闻季又礼给皇帝送了一幅“深山藏古寺”，勾起唇角笑了笑，“这个季侍郎，是在暗示哀家，他在寺院呆得辛苦，想要求饶让哀家召他回来呢。”
李又安弓着道，“季侍郎想要回来，那太后的意思是？”
“就让他回来罢，这几日朝堂缺了他少了点乐趣。”太后侧头对镜看了看头上的簪子，“让福王继续留在那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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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又礼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停顿了片刻，转身微露惊讶，“大师，您怎会守在我门前？”
作为出家人，深夜不睡觉来到别人房门口才是值得怀疑的事情。
相反，季又礼又不是承天寺的人，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谁也管不着。
所以季又礼迅速反应，反客为主地问他，让他知道此时此刻谁出现在这里更奇怪。
随缘和尚默了一下，他没料到面前与旧友肖似的年轻人的脾性居然和旧友截然不同，心中的猜疑多了几分，拿出季又礼白日里给他的话本下卷，质问道，“还有收尾的几回，在何处？”
季又礼大感意外，没想到随缘和尚不但迅速读完了下卷，还发现了末尾少了几回，不惜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深夜来找自己，父亲写的这个话本的确精彩，但不至于让一个出家多年的人如此打破凡俗打破他几年来一直遵循的清规戒律吧？
睿亲王，您这几年的修行白搭了？
如此说来，在佛祖面前，是我害了您，是我的罪过。
但我无心忏悔。
季又礼眸子清亮，淡定地回，“剩下的几回，在京都我的侍郎府中。”
“请施主速取来给贫僧。”随缘近前一步，微微低头觑着比他个头稍矮一些的年轻人命令道，语气里透着股上位者的威严。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睿亲王毕竟是睿亲王，他驰骋沙场，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获得清流一派支持，是当年朝堂之上的大人物。
即便退居寺庙，出家为僧，该展露威严的时候还是会威慑四方。
季又礼自认为在朝堂上如鱼得水，无论遇到什么人都能迅速反应，都能泰然处之，如今接连遇到的两个人却让她颇为头疼，一个是沐王府郡主木夏，另外一个便是眼前的随缘和尚。
前者若即若离，看似忠诚直爽，实际上深谙其道，并且不肯轻易相信除沐王府的人之外的其他人；后者曾经久居高位，离帝王之位只是一步之遥，如今出家却对一本话本分外执着，甚至不惜破戒……
季又礼心中感慨，自己近来走的是什么运道？居然接连碰上两个没有把握应对，摸不到套路的人？
“大师，很抱歉，剩下的回合我不能交给您，”季又礼抬眸，暗暗做好防备，以防止随缘和尚突然发怒抓住自己，“如果大师想要看，还请您亲自到京都侍郎府找在下。”
木夏着急寻自己回京都邺城当郡马，而自己替小皇帝拉拢随缘大师这个前任亲亲王的任务还未完成，原本是个两难取舍的局面，但季又礼突发奇想，既然自己势必要回到京都，那么想办法带着随缘和尚一起回来不就成了？
毕竟只要争取到了随缘和尚，让他本尊回到京都要比任何信物都要有说服力。于是迅速做好了准备，想要引随缘回京。
随缘低着头，表情隐秘在一片阴霾之中，看不分明。
“你居然以为贫僧会因为区区一本话本几个回合回京？”随缘声音深沉，突然朝着季又礼的脖子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还没来得及挣扎的时候，将她凌空提了起来。
季又礼虽然做好准备，但还是被他的强大所震撼，自己练习了几年的几招武艺在这个强大之人的面前似乎毫无用处，就像一个笑话。
她忍住窒息的难受，心中居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即便是木夏在他面前恐怕也招架不住几招，断不能让他与木夏为敌。
“施主，这书你交还是不交？”随缘逐渐用力，指头掐进了季又礼的脖子，让季又礼逐渐窒息难受。
季又礼的脸色从白变红，又有变紫的趋势。
她几乎无法开口说话，心中急急地闪过对策，但这一切在一个急躁的和尚面前似乎毫无用处。
“请你……来……来京都……取……”季又礼咬牙坚持道。
随缘和尚面无表情道，“你和李太傅是何关系，为何会有他的残卷？”
季又礼咬牙不说。
随缘和尚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怔，似在回忆。
面前这人的眼神，长相，都太像他了。
“你会死的。”随缘和尚威胁，“难道你不怕死？你年纪轻轻便高居礼部侍郎之位，为了区区一卷话本，值得吗？”
季又礼勉强扯了扯嘴角，总算说出一句连贯的话，凄惨地笑道，“大师为了区区一卷书，杀了我这个礼部侍郎，破坏清规戒律，值得吗？”
随缘和尚被点中心结，手上力道稍松了松。
“你到底是谁？！”
季又礼喘口气道，“在下从未隐瞒身份，下官是礼部侍郎季又礼，姓季，季节的季。”
随缘和尚听罢，居然松开了掐着季又礼脖子的手，放开了她。
季又礼软坐在地上，像是被捕捞上来的鱼儿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气，努力地捡回自己的小命。
她还不能死，不能死。
刚刚真的太险了，如果随缘还不放她，她只能道出真实身份，想要让父亲这位旧日好友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放过自己。
但随缘没有想象中的残暴，终究还是放过了自己。
幸甚，赌赢了。
随缘高大的身影落在了季又礼的身上，几乎遮盖了她。
“贫僧不会离开承天寺，贫僧曾经允诺他，不会再踏入京都邺城一步，绝不食言。”
“大师您……”
“贫僧不知道你和李太傅是何关系，但既然你有他所写的残卷，你和他一定关系匪浅，既是他看重的人，贫僧不会取你性命，但你也别企图让贫僧用世俗的身份帮你什么。”随缘点破了季又礼的目的，进一步道，“无论你的背后是谁，你都回去和他说，贫僧随缘，无意世俗，对皇权富贵，如过眼云烟，均视为粪土。他们所追求贪心的，贫僧不屑一顾。我不会站在你这边，也不会站在任何人的一边，但如果你们继续纠缠，后果自负。”
“季施主，无论残卷在何处，你最好将它交给贫僧，否则——”随缘和尚目光阴冷，口气森凉，“贫僧会冲出地狱，甘愿化为修罗，不计一切代价找你索要。”
受到威胁的季又礼无奈苦笑。
地狱修罗，随缘大师还真是父亲的好书迷，居然痴迷到了这地步……
看来这次皇上给的任务又将失败，从礼部换到户部的愿望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近日来诸事不顺，倒霉透顶，是自己的好运走到了尽头了吗？
这一切似乎是从木夏出现在礼部开始的，木夏难道是自己的命中煞星？
但随缘同时也说清楚了，他既不会帮自己，也不会帮其他人，他打算继续做他超脱世外的和尚，不问世事。但太后和皇上的心思都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他又岂能说不介入就能不介入？即便他是睿亲王，也做不到完全超脱。
看来还是需要下一剂猛药。
季又礼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
随缘已经背向着她，预备要走。
季又礼在他临走之前道，“随缘大师，你说的话在下都记着了。”
随缘继续往外走。
没想到季又礼又在他身后徐徐说，“睿亲王，您的退隐之地，是他们三个之中最合适的，当年的赌局，是您赢了。”
本要离开的随缘大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道，“你果然……你现在承认了你和他有关？”
他心中早有猜测，这年轻人和李太傅长得像，而且按照年纪来看，有可能是李太傅的子女，可是当年那对儿女都葬身火场，莫非是他的儿子幸存下来了？
季又礼含笑道，“李太傅是我的授业恩师，我视他为父。”
翌日四更天，皇帝的寝宫送来一壶茶和一幅画。
小皇帝启坤一边换上早朝的朝服，一边随便地扫了眼那副刚刚送来的画作。
上面画的是一处深山密林，沿着山路蜿蜒向下，有一处溪流，有个光头的和尚正在打水。
启坤看见这画心情颇好，身边服侍的内侍也发现了，笑着问，“皇上，需要将季侍郎送来的画装裱挂起来吗？”
“不必，将它收好罢。”
内侍领命去办了。
这幅一早送到的画作便和其他画作一起被放在了御书房里侧一个不起眼的架子上，那里已经叠着一层又一层类似的画作……
季又礼给皇帝送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后的宫中，秉笔内饰李又安亲自禀报给太后此事，太后正在梳妆，面对铜镜里的自己，太后颇为满意，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若是除去这一身端庄的太后装束，换上寻常女子服饰，她依旧能够在一群妙龄女子当中脱颖而出，只是她已经被深深禁锢在这深宫内院之中，看似风光，实则也是一只金丝雀罢了。
太后听闻季又礼给皇帝送了一幅“深山藏古寺”，勾起唇角笑了笑，“这个季侍郎，是在暗示哀家，他在寺院呆得辛苦，想要求饶让哀家召他回来呢。”
李又安弓着道，“季侍郎想要回来，那太后的意思是？”
“就让他回来罢，这几日朝堂缺了他少了点乐趣。”太后侧头对镜看了看头上的簪子，“让福王继续留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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